厦门·猫·哈尔滨

2014 年摄于厦门·观音山国际商务中心

我到达厦门已经有12天了。

在伊春出发的时候,我四年来第一次让父亲开车去车站送我,这样的事情自打大学入学以来我就没有再麻烦过他——并不是说明我有多自立,而是自从入学那次以后,每一次这样的事情都是由母亲来代劳的。

距离他们离婚那天已经过去了接近二十年,父亲对于母亲的那份怨恨——也或许是由爱而生的恨——慢慢变得平淡,但是在这四年里,他们之间的隔阂我还是感觉得到。每次假期回家又要回学校的时候,父亲会问我“票买好了吗?”、“东西都收拾好了吗?”这种时候我只要回一句“我妈送我。”他就只会“哦”一声,其实潜台词里,大概是“那我就放心了”罢。

所以当我和父亲打电话说“爸,我走那天你送我吧,我行李有点多”的时候,父亲的回复是很简单的肯定句,但是那种声音里的喜悦我还是感受的到的。我和父亲的关系似乎总是这样,又或者天下间所有的父子都是这样。

这一次父亲送我的时候和四年前高考那天一样,我们前一家三口在车里,兼有几句对话,直到他们送我上了去哈尔滨的长途客车,母亲在客车外面哭了,父亲之前才家里聊天的时候还没表现出什么担忧,可是他把我送到座位上之后下了车去,没过两分钟后又折了回来,拍着我的肩膀,担忧地笑着,用那种无比温柔的声音对我说:

“哎,爸是那么说,你也别有什么压力,

   过去一年就当是去玩了,不行再回来呗。

   啊、别太放在心上啊。”

我知道对于父亲他这样一个家教相对严酷,又如此典型的狮子座男人来说,这样的态度是多么的难遇到,也在他的声音里感受到了他的内心里的颤抖。便回复他道。

“爸,你放心吧。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又不是没出过远门。”

而后父亲再次下了车,母亲在车外已经是泪如雨下。

身边的乘客问我:

“是去哈尔滨上学吗?”

“不是,去工作,我都毕业了。”

“哦哦,去哪儿啊?”

“厦门。”

在哈尔滨的时候,我在龙猫家暂住了一晚,一进他家里,我就被坨坨养的那只暹罗猫吸引过去了,只是看到它的时候我满脑子里想得都是云烟和兰州。没错,猫就是那个样子,很多人会觉得动物都长得一个样子分不清哪只是哪只,就好像对人的脸盲。过去我也是一样,直到我自己养了那两只猫。

我抚摸着它,却怎么都找不到和云烟跟兰州相处时候的那种感觉。又偏偏熊熊在当天没有空,我恰巧只能在哈尔滨逗留一夜,原本已经有半个月没见了,看到这只猫我更是思念我的那两个闺女。直到远行之前,我都没办法再见她们一面。

那天夜里,我是第一次因为担忧而失眠了。

直到从伊春出发为止,我都没有过那种心情,那是一种描述不出的感受。无论是2010年我去哈尔滨上大学也好,还是2012年我去武汉、荆州、天津、北京的那半个月的旅程也好,临行之前的心里都是充满着期待的,唯独这次期待消失了,只剩下了淡淡不安。

第二天,从龙猫家出门之前,坨坨给我调了两杯鸡尾酒,借着酒劲儿我抱着送给龙猫的那把破合板吉他唱了好一阵的歌。

难眠,难眠。

那是一首属于哈尔滨的歌,我直到出发都还不知道厦门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小宇开车送我到机场,进安检之前,我们两个死要面子的金牛座用力拥抱,就好像当时我们在同样的地方送走more时候给她的拥抱那样。

我知道,离开哈尔滨才是真正的出发。

也是离开哈尔滨之后,我就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子,是由他的朋友们成就的。

因为延误,飞机在厦门上空盘旋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透过飞机上的窗户我只看到了路灯和楼房构成的点点星光,那看上去真的像是一个超大型的生日蛋糕。我知道这样的比喻或许并不文雅,但是那一刻我的脑袋里浮现出来的拟态就是这个。

下飞机的时候我做了那么多的心理准备,这会是一个有多热的地方,直到我从机舱里出来,用手握住吉他背包,感觉几乎可以捏出水来。那种感觉,真是糟透了。

二十四个小时之内,我从中国的最北边,到达了最南边。

在接下来不到四十个小时,我完成了面试,选房,租房和生活用品的采购的所有事情。躺在这个暂时的居所里,我完全找不到当时住在哈尔滨和兴十一道街时候的那种家的感觉。

我买了三瓶只有名字和哈尔滨啤酒一样的哈尔滨啤酒,又为它专门配置了一个小容量的冰箱,这样一来直到打开冰箱就能看到那三个字了。

我开始怀念家乡。

临近入职的前几天,我在厦门的环岛路自己散步看海,每次白天只要出门汗水就会淋透我的衣服,站在黄厝那里,我打开GPS定位,看自己距离来的地方到底有多遥远。

入职后的中午,依然没有事情可做的我被办公室的冷气吹得寒颤,去休息室的阳台上再次看海,吹着潮乎乎的海风,我拍下一张海的照片,发到微信朋友圈里:“有什么好感慨的。”

周四的时候,我喝下了那三瓶超难喝的所谓哈尔滨啤酒,和父亲在网上视频通话,他从我的语气里听出我喝了酒,但这一次他没有怪我,只是劝我少喝点儿,而且我酒醉的时候听到他的东北腔,感觉到眼泪几乎要涌到眼眶里。

今天,我在原本已经拮据到每天要看电表走字儿的经济条件下,又花了一共接近1500块钱的“重金”,购置好了猫咪的用品,又拜托朋友安排好了猫咪的托运。如果没有意外,明天我终于可以再次见到她们了。

“我和厦门的同事和朋友们说,我养了两只猫。

“她们的名字,一只叫做云烟,一只叫做兰州~

“但是我不抽烟哦^_^!

“什么啊?你们不知道云烟和兰州都是香烟的名字嘛?

“你们都不抽烟啊~不抽烟的在东北可是少数诶。

“总之,如果我再养一只的话,我肯定给它起名字叫玉溪!哈。”

在厦门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但是至少,就快能和她们重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