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之都

我想,我一直在那个空荡荡的房间里。

木质的残破地板,我坐在吱吱作响的木椅上,尘埃散落在窗外投射进来的光柱之中。透过那些似有若无的光,可以看到奄奄一息的炉火在面前静静的燃烧。

透过……那些暗黄色的光。

我左手边的窗外,有郁郁葱葱的针叶林,来自于远古时代而生生不息;山泉在其中静涌如醉,溪水潺潺流入河中。蜿蜒流转百余里,一座钢铁之桥横跨河流之上,空无一人的绿皮列车轰然尖填满了铁桥,向着更偏远,却也是它驶来的地方——

名曰乌有之乡。

在那暗淡的光里,水是晴的,山是绿的,天空也总是晴朗的。那列车就这样来来回回了无数遍,一如它从没来过一样。

我右手边的窗外,则是另一番景象:孤单的人们拥抱在一起,合着琴,唱着无韵律的歌。畅饮杯中的迷醉,心中满是自我期许的浪漫。温暖的房间之外,大雪如鹅毛般散落,诉说着破败的灯光将城市点亮,燃烧而成的烟尘缓缓而上,又化作雾霾将灯光笼罩——

名曰废墟之都。

隔着这莫须有的窗,我还是能清晰地听到那里传来的哭声和笑声,无奈的叹息和喜悦的呻吟,只是如今都已消散。

而我,如同玩笑一般坐在这木质的房间之中,面前是奄奄一息的炉火,脆弱的木地板仿佛一踩就会支离破碎。破烂的布沙发,发霉的书架,角落里自然做旧的电吉他也只能嘶哑。便携衣柜旁,一盏金属外壳的灯黯然地闪着,就像是那随时会熄灭的炉火。

我看向自己干燥掉皮的左手,清晰可见的青筋下面仍有血液在翻腾。它脉动着传达来自我心脏的信息。我也看到它上面的每一道伤痕,清晰的刻着每一个人的名字。

有的开始褪去,有的已经留疤,有的还在流血,却已经开始结痂……

我还能清楚的记得他们眼中愤恨的眼神,还有瞳孔中闪着苦恼的泪水。可是即使是这样想着,我的脑中也没有愤怒的情绪浮现。也许,这早已经出离了愤怒。可这出离的部分,又是什么呢?

……

这房间的门外,是看不清景色的大街。街上的人影来来往往,如同剪接的快照一般快速闪烁,叫人甚至看不清轮廓。

十几年来,那些人影中偶尔有面容浮现,化作清晰,或友善亲切,或美丽绝伦,他们轻轻地敲开木门,那时这屋内或是富丽堂皇,或是破败不堪,又或者是外强中干,他们来过,留过,又离开。

他们看过乌有之乡和废墟之都的景象,来的时候,他们带来了书,带来了音乐,带来了笑声和欢愉,有聚会,有争吵,直到离开——留下一道道不疼的伤疤,伤疤上面刻着他们每个人的名字。这伤疤不是为了仇恨和疼痛,只是为了更深刻的铭记。伤疤刻在我的左手上,我的右手上,我身后的木桌上,刻在我压抑的咽喉里。

可是它们终究要褪去。

我看向自己干燥掉皮的左手,清晰可见的青筋下面仍有血液在翻腾。它脉动着传达来自我心脏的信息。

它说,你不止拥有这些。

他说,你值得拥有更好的。

她说,你还愿意等我来吗?

那些早已离去的身影一一化成清楚的形象,慢慢地填满了整个房间。

“当时她一定很喜欢你,当时她和我聊天的每个话题都是你。”

“生日快乐,我是第一个吧?”

“我一直觉得你应该自己做点什么。而不是现在这样。”

“在我的眼中,你就是一个Jobs。”

“你是第一个在情人节送我花的人。”

“她俩每天都在寝室里说大鑫哥怎么样怎么样……”

“有时候有些事情会让我们出离愤怒,但是我们仍然要激昂地活下去。”

“对不起没能拯救世界。”

“嗯,比想象中要高一点。”

“我只是想要找一个能像你这样即使不说话也不尴尬的人。”

“践踏你的尊严真是无比的畅快。”

“即使想要疏远我也没关系。我想带给你的只有快乐,不要有压力。”

“我觉得你们这种人活得太飘了。”

“你不就是看上了她那张脸吗?我当你是朋友,你呢?”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是骆驼的水平。”

“从小我就总是比不过你。”

“——我恨你。”

……

呐,好啦。我知道啦,陪我听一首歌吧。

叫《斑马斑马》,不是原唱的,是“流浪者”的那首。对,我没说沙宝亮,我说的是“流浪者”。

好的,我知道这歌词并没有什么水平。

可是写歌的人假正经,听歌的人最无情,不是吗?

我在这把歌词写下来,不是用复制粘贴的。

不是用复制粘贴,这件事,很重要。

《斑马,斑马》

——流浪者

斑马,斑马

你不要睡着了

再给我看看你受伤的尾巴

我不想去触碰你伤口的疤

我只想掀起你的头发

斑马,斑马

你回到了你的家

可我浪费着我寒冷的年华

你的城市没有一扇门为我打开啊

我终究还要回到路上

斑马,斑马

你来自南方的红色啊

是否也是个动人的故事啊

你隔壁的戏子如果不能留下

谁会和你睡到天亮

斑马,斑马

你还记得我吗

我是只会歌唱的傻瓜

斑马,斑马

你睡吧睡吧

我会背上吉他离开北方

斑马,斑马

你还记得我吗

我是强说着忧愁的孩子啊

斑马,斑马

你睡吧睡吧

我会放下一切浪迹天涯

斑马,斑马

你不要睡着了

再给我看看你受伤的尾巴

我不想去触碰你伤口的疤

我会放下一切狼藉天涯